我出生的年代,孩子们的乐趣大都停留在自制玩具阶段,铁环、陀螺以及高跷,成为男孩子们的最爱。但我不然,小时候的我性情较为内向,最爱干的事是看小人书,翻来覆去把有限的几本小人书看熟后,剩下的大把时间便找不到更有趣的事情了。
我的父亲那时在宁夏工作,不知何故他给家里寄来了几本农书。我依稀记得,有一本叫《齐民要术》,有一本是《农桑辑要》,里面有插图,还有密密麻麻的文字。那时我认字不多,但夹杂着图片的书,大抵也能看明白。我的母亲善于农事,放学之余,她总会带着我去实践。我们把干枯豆荚里的种子播到地里,等到某个晨曦来临,果然会看到豆苗破土而出,两片稍带椭圆的嫩叶,总能让我在上学的路上喜不自禁。
有了生活的实践,小学的作文便难不倒我了。有一次我以《扁豆弯弯》为题,详细描述了种植和收获扁豆的过程,还“炫技”一般写道:“弯弯的豆荚又名峨眉豆,古诗里还有鹊豆的称呼,魏晋南北朝时期,它还是一味药呢,‘五更风露无人听,凉煞篱根扁豆花’,这又是多美好的意境啊!”这篇作文迎来了至高无上的待遇,老师在全班朗读,目光里的欣喜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。其实,扁豆的别名我是在农书上看来的,而那句诗正是我母亲劳作时念给我听的,被我无意间记了下来。总之,沉浸在种豆欢乐里的我,有了老师的表扬,顿时觉得自信不少。
我家园子里,豆荚类的植物很多,豌豆、蚕豆和长豆,长长短短、参差错落地“霸”在园子里,葳蕤成长。它们形状各异,挂果期各有不同,但我搬着板凳在园子里用心学习的心情是一样的,绿油油且又生机活力的场景,成了我回忆童年的底色。那时,老师曾对我说过:“你好好念书,以后没准会成为一个农学家!”我对农学家是做什么的一无所知,但老师的鼓励和我自己徜徉在“豆荚园”里的快乐,我一生的确受益匪浅。
成年后,我离开家乡去了西湖边的浙江大学,后又到北京读研读博,最后又在高校继续任教,人生轨迹不断变换,但不管是治学还是为人,我的性情里不变的是那种宁静的心态和踏实做事的风格。我想,这跟我童年时沉醉于“种豆务农”的生涯不无关系。虽然最终我没变成老师口中的“农学家”,但老师眼中欣赏的目光一直在鞭策我一步步考学,一步步走得更高更远。
看着现在一些青少年沉迷于手机游戏,家长苦口婆心规劝,我真的为他们感到遗憾。如果这些孩子也能找到现实中的乐趣去做事情,也许他们就会少走一些弯路。我真是庆幸小时候那几年与豆苗、豆荚相伴的时光,劳动里学习,劳动里成长,没有一丝乏味,只有三餐四季的喜乐与充实,且让我一生受到正向的影响。
前几年我在异国他乡访学并任教时,由于家人都在国内,不免也感到孤独,巧的是,当一对本地的老夫妇邀请我去他们农场做客时,我又一次遇见了儿时亲手侍弄过的豆类植物,这“他乡遇故知”的感情,便油然而生,慰藉了我思乡的心……
我欣慰我有一个“豆荚”童年,也愿每一个孩子都能找到他们的所爱。(文/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教授 陈胜军)